以下是博客bellingcat上的一篇文章，如何不报道俄国的虚假信息
无论你是在听NPR，看MSNBC，还是读《纽约时报》，都可能被网络喷子搅浑水加入的各种话题的叙事所困扰。无论多么晦涩难懂，这些模糊的俄罗斯喷子团体似乎总是在散布关于当下话题的不和谐音，例如-科林·卡佩尼克（前旧金山淘金者四分卫）、帕克兰枪击案，甚至《星球大战：最后的绝地武士》。但是，当我们谈论俄罗斯的虚假信息时，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应该如何准确和细致地处理这个话题？
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有俄罗斯虚假信息这一回事，它值得记者和研究人员去报道。然而，许多大型西方媒体报道这一话题的方式并不总是那么准确，而且往往缺乏足够的背景和细节。
本指南希望能提供一个通用准则，说明如何描述俄罗斯虚假信息、喷子、机器人以及这一主题领域的其他主题，而不至于夸大其词。
低悬的果实
继英国脱欧公投和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之后，俄罗斯的虚假信息一直是西方媒体机构、智库和调查小组的热门话题。人们对神秘的俄罗斯网络喷子和黑客是如何工作的信息有着巨大的需求，但关于这些主题的输出往往回归到空洞的陈词滥调，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其本身就是虚假信息。
即使是最引人注目的媒体机构发布的关于俄罗斯虚假信息的文章，也可能具有误导性或完全不正确。2020年4月13日，《纽约时报》发表了一篇题为 《普京对美国科学的长期战争》的长篇文章，详细介绍了俄罗斯和苏联在美国传播有关疾病和健康问题的虚假信息的近期历史。文章中的一个关键时刻（截图见下文）描述了一个名为The Russophile的网站如何分享关于冠状病毒阴谋论的信息。The Russophile被描述为一个神秘的虚假信息网站，与俄罗斯能源巨头卢克石油公司和剑桥分析公司有联系。
不幸的是，《纽约时报》对The Russophile的处理是一个典型的案例研究，说明在报道虚假信息时不应该做什么。首先，说therussophile.org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网站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说法。同名的Russophile是一个名叫Karl的瑞典长期博主，他的Twitter粉丝略多于5000人，而他的网站，正如《纽约时报》（therussophile.org）所引述的那样，是一个小型的新闻聚合网站。在这里，世界上最知名的报纸直接点名了一个很少有人访问的新闻聚合网站，这个网站是由一个不起眼的瑞典博主经营的，他在十年前就被英语俄罗斯观察家博客界所熟知。
围绕Russophile的引用失误，随着关于The Russophile “位置”的具体信息而变得更糟。在亲俄者网站上，把莫斯科的 “Pokrovsky 4”列为他的地址，《纽约时报》指出，这个地址不祥的位置位于俄罗斯大型能源公司 “卢克石油公司办公室的隔壁”。
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除了这个地址很有可能是随意选择的(据我们所知，therussophile.org是一个制作粗糙的新闻聚合器，只有一名员工)，Pokrovsky 4实际上并不是“卢克石油公司办公室的隔壁”。《纽约时报》的作者(事实审查员和编辑)很可能把地址输入了谷歌地图 — — 谷歌地图确实把你带到了卢克石油公司位于Pokrovsky 3的办公室隔壁。如果The Russophile在被分配这个地址时考虑的是卢克石油公司，那他就做得不好，因为这座大楼不是卢克石油公司的实际总部，也不靠近其总部；相反，它只是能源巨头的股票和咨询中心。
然而，这个地址是不正确的，因为在莫斯科没有Pokrovsky 4。相反，有一些建筑的地址是Pokrovsky 4/17，这表明这些建筑位于Pokrovsky的4号门牌和交叉街道上的17门牌之间的交叉路口。谷歌地图之所以把(不存在的)Pokrovsky 4放在那里，是因为它估计这个位置就在Pokrovsky 3旁边，卢克石油公司的办公室就在那里。此外，在这条大道上，偶数编号的房屋位于西端，奇数编号的房屋位于东端，这意味着Pokrovsky 4将位于卢克石油公司办公室的对面，而不是隔壁。
这份报告所犯的错误，是伸手去拿虚假信息报道这个唾手可得的果实的直接结果。这个The Russophile网站经常通过他的聚合网站分享明显不真实的故事，并列出了一个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地址(可能是任意的或虚假的)，纽约时报信以为真，这反过来又导致了与卢克石油公司的关系甚至暗示与剑桥分析公司关系的进一步荒谬假设。The Russophile的真实故事要平凡得多，但不会成为有趣的印刷出来的叙事。
俄罗斯喷子、机器人和混蛋
与 “假新闻”一词的兴起一样，“喷子”和 “机器人”现在已经是脱离其原意的淡化概念了。只要在推特上搜索一下 “你是俄罗斯机器人”，你就会发现，对许多人来说，当他们不同意某人的观点时，这就是一种常用的侮辱。
机器人
虽然这个词的含义在过去几年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从技术上讲，机器人一词，它与社交网络有关，是一个自动或非人工操作的账户。这些机器人中很多是有用的，比如一个机器人会自动发布川普政府官员在推特上的活动，而另一个机器人，会注意到每次《纽约时报》的标题被修改。还有机器人或者意在娱乐，或者无用，比如随机推送《白鲸》中的台词的账户，或者每小时推送一次大笨钟的机器人。然而，恶意的机器人也是存在的，而且通常在三个领域下运作：商业广告，政治活动，或个人推销。
商业僵尸网络是三个恶意类别中最常见的，是临时或永久出售给客户的多用途账户。这些机器人将由单个用户或公司部署，以宣传产品或服务 — 最常见的是，发送垃圾邮件链接到一个手机应用程序，在线赌场，比特币骗局，等等。反过来说，这些账户类似于垃圾邮件：它们的成功率很小，依靠的是大量的信息传递，而不是质量。
另一个常见的机器人部署是用于个人推广，特别是人为地提高个人或团体的知名度。《纽约时报》的一项调查显示，一些C级名人，如电视真人秀明星，购买了数万名粉丝的推特机器人，以提高公众对其知名度的认知。然而，机器人关注一个人并不意味着他们购买了这个机器人 — 大多数主流的大人物都有机器人的追随者，这样，机器人通过关注热门账户而不仅仅是他们的客户，会显得更加合法。
最后，也是最邪恶的，是关注政治的机器人。最常见的是，这些账户与商业机器人重叠，因为一个机器人可能在某天为泰国的一家黑心网上药店做广告，第二天又为加勒比海的体育赌博网站做广告，然后在那一周的晚些时候分享一个推广印度特定政治家或政党的标签。这些僵尸网络经常被武器化用来实现某些政治目标，比如试图人为地夸大某个特定标签或话题的参与度，或者骚扰政治对手。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俄罗斯机器人？大多数时候，你第一眼或第二眼就能看出来 — 一个不起眼的账户以奇怪的速度和奇怪的名字发送推文。Ben Nimmo的botspot指南是识别机器人的最简洁的指南，但简而言之：俄罗斯机器人是一个代表俄罗斯实体或个人工作的自动账户。与你意见相左的人不是俄罗斯机器人，而是（往怀里说）一个混蛋或喷子。
俄罗斯机器人确实存在，就像印度尼西亚机器人和以色列机器人一样。具体而言，它们被臭名昭著的圣彼得堡喷子工厂（互联网研究机构）和其他俄罗斯公司用来传播链接和为标签提供参与度。然而，除非你能指出具体的证据，证明一个账户是自动的，或者有自动操作的迹象，否则就不要指责别人是机器人，因为这个账户可能是一个有感情的真人。
喷子
与 “俄罗斯机器人”一样，“俄罗斯喷子”当然也存在于网上，但与相对黑白分明的机器人定义相比，这个术语更难确定。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有人在网上对你很无礼，或者没什么好处说一些关于普京的好话。然而，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可能是代表政府或组织工作的有偿喷子。
许多国家，就像俄罗斯一样，付钱给（直接或通过友好组织/公司）实际的人，让他们运营账户，宣传某种观点，或者在社交媒体上对其他人进行嘲弄。在中国，他们包括著名的50分党。在沙特阿拉伯，他们由一些高级官员指挥。在阿塞拜疆，他们威胁持不同政见的记者和他们的家人。俄罗斯的喷子，在非真实的用户背景下，由国家（如通过莫斯科市长办公室）直接或通过友好公司（亲克里姆林宫的互联网研究机构）支付。
那么，你怎么知道某人是自干五（也被归类为混蛋，或只是与你意见相左的人），还是有偿的呢？简单的答案是，你可能无法知道。
在2013–2014年，早在互联网机构的早期，识别协调的喷子活动是相对容易的，因为账户创建模式和公式化的内容非常马虎，例如撰写字数严格限制在250以内的博客帖子，以快速达到配额。现在，喷子和付费的不真实的内容生产者更加老练了。斯坦福大学互联网观察站(Stanford Internet Observatory)最近的一份报告记录了俄罗斯政府支持的一项行动如何创造了一些专注于一系列地缘政治主题的假专家，他们在GlobalResearch.ca等另类新闻(Alternative news)机构上发表文章。值得注意的是，Counterpunch在意识到其中一个角色“Alice Donovan”在其网站上发表了文章后，发布了自己的内部调查。
虽然肯定有付费的俄罗斯喷子在评论区和推特上徘徊，但这些账户大多是无害的。更重要的账户是国家支持的账户，它们看起来是独立的分析家、草根组织等等 — 而且用肉眼不容易发现这些，正如在评估@TEN_GOP推特账户时经历的那样，这个账户后来被发现是一个不真实的、俄罗斯制造的账户，伪装成美国保守派。相反，要寻找相当具体的指标，表明一个账户不是由真实的人管理的，如捏造的简历细节、偷来的头像，或与非真实账户一致的注册细节，如一个账户在注册时使用的电话号码国家代码与用户的简介不一致。
赛博人和协同作战
本节有一个简短的补充，讨论喷子(troll)和机器人(bot)识别方法的一个灰色区域：部分自动化的账户，或参与或协调人类主导的运动。
在评估一个账户是否是（俄罗斯或其他）喷子或机器人时，请记住，许多账户可以被归类为电子人 — 也就是说，有一些内容是与自动脚本共享的，还有一些内容是正常的、人类的输入。这方面比较有名的例子是Microchip，一个亲川普的推特用户，他进行了无数次机器人和电子人的尝试，既使用他自己在正常情况下写的推文，也使用可以被归类为非真实活动的自动化、定时发推的推文来获取政治利益。
最后，关于这个话题，请记住，“真正的”推特和脸书用户可能看起来像是国家支持的网络钓鱼者或机器人，但实际上参与了一场协调的运动。数百名用户在推特上发布了使用#USAEnemyofPeace标签的相同消息 — — 然而，这些账户中只有一小部分是自动的，或者可以被归类为木马。事实上，这些账户是由一个协调的谷歌网站提供的复制/粘贴模板，用于传播特定的链接和信息，如Bellingcat关于美国向沙特领导的联盟出售武器的文章，该联盟正在对也门进行空袭。虽然这可能是一场国家支持的运动，但复制/粘贴这些信息的账户总的来说是真实的，不能被归类为机器人或巨魔，甚至是电子人。
克里姆林宫的影响力
虽然我们很容易想象，俄罗斯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由普京和Roskomnadzor的一支小部队亲自审查的，就像斯大林在《真理报》上用铅笔校对文章后才发表一样，但俄罗斯的媒体环境远非同质化。
虚假信息报道的一个常见错误是将亲克里姆林宫或俄罗斯民族主义的媒体归结为克里姆林宫的观点。例如，一位虚假信息分析家错误地将俄罗斯《独立报》上的一篇历史学家的文章描述为俄罗斯官方的核理论。虽然克里姆林宫确实对俄罗斯媒体拥有强大的控制力，并经常压制持不同意见的媒体，但报纸和网站之间也有很多自主权（但电视新闻就没有这么多）。以下是对这些部门的简要和不完整的分类。
国家媒体包括一些由俄罗斯政府直接和明确拥有的主要媒体，包括俄新社RIA Novosti, RT, Rossiya-1 / Rossiya-24和Rossiyskaya Gazeta。
从功能上来说，国家媒体涉及一些不直接由俄罗斯国家拥有的实体，但由国家持有多数股份的公司拥有，包括电视频道NTV和Perviy Kanal / Channel One电视频道。
独立的亲政府的媒体是指不属于国家或国家控制的实体，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对国家有利的媒体。这些媒体包括Izvestiya、Moskovsky Komsomolets和Gazeta.ru等。通常情况下，这些媒体的领导层被克里姆林宫（直接或间接）替换为对抗性较弱的记者，正如我们在Lenta.ru和RBC看到的那样。
独立媒体并不总是倾向于政府，主要包括中间和左翼的反对派友好媒体，以及没有强烈反政府或亲反对派倾向的独立和以商业为重点的媒体，包括《新报》、TV Rain、Meduza、Ekho Moskvy、Vedomosti 和 Kommersant。
边缘的亲政府的俄罗斯媒体经常制造虚假信息，被错误地认为是克里姆林宫协调的运动的一部分。虽然其中许多网站，包括Tsargrad、Katehon、News-Front和WarGonzo，与克里姆林宫或国家领导人有联系，但它们在技术上是独立的。分析这些网站的主要挑战是如何确定与克里姆林宫的独立程度；例如，RIA FAN是由叶夫根尼·普里戈津的彼得堡喷子工厂经营的 “新闻机构”，与瓦格纳私营军事公司关系密切。虽然瓦格纳和RIA FAN在技术上和法律上都是独立的实体，但它们与国家紧密相连，经常得到财政和后勤援助，例如俄罗斯国家通过他们在莫斯科的 “VIP”护照办公室加快向瓦格纳的雇佣兵发放外国护照。
非俄罗斯的亲俄边缘势力包括那些与俄罗斯没有直接(但可能是间接)制度联系，但总体上倾向于克里姆林宫的实体。这些媒体包括在世界各地合法注册的网站，如Duran、GlobalResearch.ca和Infowars。
正确描述制造虚假信息的媒体渠道是非常重要的，这将防止出现错误，比如像我们在The Russophile案例看到的那样，将一个经营小型亲克里姆林宫聚合网站的瑞典人的行为误认为是俄罗斯国家和一家总部设在莫斯科的大型能源公司的行为。
